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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秋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十一點半了,雖然濃霧還是一樣,但是白天隱隱透進來的陽光也讓空氣沒有那麼濕冷難受,至少不像夜晚那樣讓人深沉到窒息,所以每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好看了很多,昨晚突然抓狂的俊熙也蒼白著臉下樓來跟大家坐在一起,岳鴻正在廚房為他們準備午餐,雖然事已至此,他還是沒忘記他身為旅店老闆的本份,他的廚藝其實相當不錯,若不是人人都食不知味的話,應該會大發讚賞,明秋注意到幽雪一直沒有下樓來吃飯,正好在此時,小艾也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還好那個詭異的女人沒下來,看到她我一定吃不下飯,妳覺不覺得她陰森森的啊?」她看明秋沒什麼反應,又接著說:「還有那個叫立恩的,每天就擺一張臭臉,好像我們都得罪了他一樣,還有啊!他接近那些屍體都面不改色,如果說這些人不是鬼殺的話,那我第一個一定會懷疑他!」

明秋並沒有很仔細聽小艾的碎碎念,她只是靜靜看著緊皺眉頭像在思索著什麼的立恩,在這同時,立恩正好也抬起頭來往她的方向看,四目相交,她的臉微微紅了,趕緊把目光轉開,不過她覺得立恩並沒有刻意轉開目光,還是繼續盯著她看,這樣一想,讓她的臉更紅了,她趕緊低頭扒著碗裡的飯,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小艾還是不斷在她耳邊絮叨著她的不滿與害怕,明秋只是默默地聽著,並沒有做出什麼回應。

電視與收音機還是不通,加上沒什麼人願意開口說話,這個中午他們還是過得相當沉默。立恩一言不發,只是一直看著手錶,明秋靜靜地看著他,後來才發現他頻頻看錶的原因。

    這天白天過得很快。

    太快了!

到了中午一點多,小艾指著窗外發出驚呼聲:「你們看!怎麼會這樣的?」大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應該隱隱透著白天陽光的濃霧中,竟然像是夕陽一樣,染成一片血紅,然後天就慢慢暗了下來,如同黑夜一般,小艾沙啞著嗓子說:「是我的錶慢了嗎?現在才下午兩點,天怎麼就黑了?」

  立恩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緩緩地說: 「昨天天亮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天黑的時間是下午四點,我算過,昨天白天的時間一共有八個小時,今天早上十點天才亮,現在才下午兩點,天就黑了,也就是說,」他陰沉地掃視了眾人一眼,「今天比昨天白天的時間又整整少了四小時。」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小艾閉起眼睛痛苦地發出囈語般的聲音。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立恩不耐煩地說:「如果一天比前一天少四個小時的話,你們認為,」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古怪但恐怖的神色,「明天白天的時間會有幾小時?」

「答案是零。」明秋顫抖著說:「你的意思是說,天不會再亮了嗎?我們再也看不到太陽了?」

「正確來說,是只要我們繼續待在這間旅店的話,就再也看不見太陽了。」

本來白天至少讓他們的恐懼感降低了一些,一聽到即將來臨的是無盡的黑夜,就更叫人害怕,恐懼在他們中間蔓延開來,有人終於爆發了。

俊熙站起來,怒道:「這間什麼爛房子,別想困住我!」然後他發了狂似的把桌椅往門窗上砸,但玻璃窗卻如銅牆鐵壁一般固若金湯,他狂亂地掃視四周,小艾已經嚇得整個人縮在沙發上,俊熙卻突然想起,這間房子後面有間相鄰的儲藏室,上次他們把麗瑜的屍體搬到那裡去的時候,他記得那裡有一扇天窗,於是他拔足往儲藏室狂奔而去,眾人一方面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一方面也真的希望他能殺出一條路來讓他們出去,因此也都尾隨而去,俊熙到了儲藏室之後,抬頭東看西看,就是沒看到天窗的影子,儲藏室裡只有一盞微弱的小燈,昏黃的燈光搖曳著,配上俊熙粗重的呼吸聲更顯詭異,俊熙已經陷入瘋狂狀態,他喃喃念著:「怎麼可能呢?我明明記得有,這不可能,不可能……」

他把儲藏室的東西摔得亂七八糟,瘋狂地想要尋找有什麼秘密地道,明秋看見岳鴻哭喪著臉,幾欲開口阻止,但又被他的氣勢所懾,只是張著嘴立在原地,她也感到很無奈,在這個時候,不論誰去阻止俊熙都沒有用,一定要等到他自己冷靜下來。

俊熙發了好一陣子的狂,才頹然靠在牆上大聲喘氣,一邊用力的搥著牆壁一邊發出悲憤的怒吼,小艾看到這裡,忍不住也絕望地哭了,她多想趕快找到出路離開這間旅店,可是為什麼好像偏偏跟他們作對一樣,先是濃霧,現在又是打也打不破的銅牆鐵壁呢?到底他們犯了什麼過錯,要讓他們困在這裡受盡折磨?

突然,俊熙停止了搥牆的動作,他一臉疑惑地用手指輕擊著一面好像是重新粉刷過的牆,因為這塊牆的顏色明顯的比其他都新,他仔細敲了幾下,忽然欣喜若狂地大聲狂笑:「找到啦!找到啦!這面牆是空心的,裡面一定有出路,我們可以出去了!」說完他就抄起靠在牆邊的一把鐵鍬,用力往那塊牆擊下!

用力敲了幾下後,牆真的裂出了一塊空洞,俊熙更是賣力的敲,希望可以敲出一條生路來,眼見牆的裂縫愈來愈大,眾人的欣喜也愈來愈高,連明秋忍不住都覺得也許這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小艾掩著嘴,又驚又著急地等著看怎麼把牆敲破。

「成了!」俊熙快樂的大吼。

可是瞬間就有一樣東西壓在他身上,讓他一下子爬不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就聽見小艾大聲地尖叫。他掙扎著推開那樣東西,才看清那東西的樣貌。

那是一具骸骨,一具完整卻燒焦了的骸骨。

俊熙一下子愣住了,這屋子裡的人,除了已死的麗瑜和偉志,不是全都在這了嗎?這具骸骨是誰的?從那裡冒出一個無名死者?

不過大家又馬上想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在這---幽雪一整天都沒出現過,而岳鴻的妹妹婷婷更是從來不出房門,明秋馬上看向岳鴻,他會不會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因為他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至極,好像想拔腿衝去確認婷婷還在不在房間裡。

「不,不是幽雪也不是婷婷。」立恩好像洞悉了所有人的想法一樣,他仔細凝視著這具骸骨,做出了結論:「這具骸骨絕對不是女人的,第一,它的骨盆腔很窄小,第二,它的肋骨左右各少一根,這是個男性的遺骨。」

明秋實在佩服立恩,他不但冷靜又具有醫學常識,他必定不是普通人,只是不曉得他的背景是什麼,她心裡正猜測時,小艾忽然又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我們只是開玩笑,真的是想跟你開個玩笑啊!」她驚恐地蹲在地上,涕泗縱橫地對著那具燒焦的骸骨哭訴,

「求求你不要殺我,我去買紙錢來拜你,給你造個最漂亮的墓好不好?放過我!」她狂亂地說,可是眾人全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有俊熙似乎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因為他也在劇烈發著抖,兩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是那個女人慫恿我的!如果不是她說來跟你開個玩笑,我們也不會聽她的話,去捉弄你,你要報仇就去找她,放過我吧!」俊熙早就把什麼風度拋到九霄雲外,只是拼命解釋著為自己脫罪。

「你敢說!」小艾尖聲道:「是你自己喜歡明秋,才說要整他的!現在又都賴到我頭上?你是不是男人?」她憤怒地衝上前去和俊熙扭打成一團。

明秋有點暈眩,到底是什麼跟什麼?為什麼她全都想不起來?是誰喜歡她?是誰死了?這一切到底跟她又有什麼關係?難道她也是幫兇之一嗎?

正當那兩人還在爭論不休時,一個僵硬的聲音說道:「所以,是你們一起殺了我的。」

那個聲音聽起來異常地僵硬而且冰冷,眾人忍不住四處尋找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明秋知道。

因為旅店老闆岳鴻整個人都僵硬了,而且臉色變得像死人一樣白,口中喃喃發出聲音:「是你們殺了我的。」

小艾與俊熙同時望向他,愣住了幾秒,然後同聲大叫:「鬼啊!」他們停止了扭打的動作,在地上爬行著只求逃命,卻腿軟到怎麼都站不起來。

明秋好像看著一部正在快轉的恐怖片一樣,岳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臉上與全身的肌肉都開始腐爛生蟲,然後一塊塊掉了下來,黏答答的黑血滴在地上,他原本憨厚的表情也變得猙獰可怖,他的眼珠此時也脫離了他的眼眶垂在臉上,一步步往正嚇得在地上爬行的兩人走過去,一路走,身上的血肉都不斷掉在地上,整間儲藏室頓時充滿了血腥味和腐臭味,小艾已經嚇的沒有行動能力,張大的嘴巴,連求饒都忘了,她腦中飛快閃過過去的記憶,她浮在半空,看著四年前她和其他人演出的一齣荒謬殘忍的劇本……

一個夏天,在同樣的一間旅店。

小艾興奮地朝兩個男生跑過去,一面跑還一面喘著氣,大呼小叫地說:「大消息喔!」

俊熙手上拿著一本書,推了推眼鏡懶洋洋地說:「妳就是這麼愛大驚小怪,什麼事啦?」

小艾臉微微脹紅,但還是帶著一副挖到大新聞的興奮表情說:「剛才我偷聽到,旅店老闆跟明秋告白耶!可是大美女明秋好像不怎麼喜歡他,一臉尷尬的樣子。」

坐在一旁拿著草在戳螞蟻的偉志大笑說:「廢話!那傢伙長得比我還醜,又笨手笨腳的,明秋可是醫學系高材生,怎麼可能會對他有好感嘛!」

小艾噘了噘嘴,笑著說:「我也覺得他是自不量力,不如我們來捉弄他一下好不好?」

俊熙放下了書,饒富興味地看了小艾一眼說:「怎麼個捉弄法?說來聽聽。」

小艾得意地笑了笑:「我們可以用明秋的名義約他出來啊!然後再嘲笑他一番,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偉志不以為然地說:「幾歲了啊?拿這個去當面糗他,妳還真無聊,他愛追就讓他去追啊!反正又追不到。」

俊熙倒是不反對小艾的提議,他撥了撥頭髮說:「光取笑真的是有點無聊,不如我們來裝鬼嚇他,看他那個驢樣,說不定會嚇得尿褲子喔!」

偉志看了看俊熙,有點驚訝地說:「唷!我們的高材生居然會出這種主意,我看你是不爽有人想把你夢中女神吧!哈哈…..」他剛說完就被俊熙狠狠瞪了一眼,趕快奉承地笑了笑說:「反正暑假的聚會也蠻無聊的,找點樂子也好。」

小艾看他們兩個都同意,忍不住咧嘴一笑,說道:「那我去約他今晚十二點在後山石階那邊喔!你們要裝鬼裝神的自己趕快去準備!晚上見囉!」

說完這些話,她就一溜煙跑掉了,她對岳鴻說,明秋想約他晚上十二點在後山石階上等,因為她會不好意思,所以等下在別人面前就不要提這件事。

如今的小艾,才發現當年岳鴻臉上那抹快樂的微笑是多麼純真,而他們的行為又是如何卑劣。

晚上十二點,岳鴻依約到了石階,當然等著他的不是明秋。

岳鴻瑟縮了一下身子,夏天的深夜穿短袖還是微有涼意的,不過此時他的心情又興奮又緊張,不曉得明秋會不會答應他的追求呢?

但是他當然等不到明秋,他永遠也等不到了。

三個詭秘的人影在樹叢裡蠢蠢欲動,小艾故意尖著聲音裝出女鬼聲說:「我好慘啊…….」然後憋住笑又躲回樹叢裡。

岳鴻被嚇了一大跳,回頭張望著,有點害怕地問:「是誰?不要鬧了!」

當然沒有人回答,俊熙向他倆比了個手勢,把從旅店裡偷來的白床單綁在身上遮住臉,樣子看起來十分好笑。

會覺得好笑,是因為你不是一個人在荒郊野外的深夜遇到這樣的一個傢伙,如果身處岳鴻的處境,絕對不會覺得俊熙的床單鬼妝扮好笑。

俊熙發出鬼里鬼氣的聲音,然後讓白床單在風中一揚,他料定岳鴻一定不敢走近樹叢來查看,他就是有這種自信,理科高材生的他對人的頭腦一向分析得很透徹。

果然,岳鴻看見了白床單,卻不敢移動腳步過來查看,但又不肯就此作罷,非要等到明秋來不可,俊熙看他死硬派,加上妒意,忍不住有點光火,小聲說:「算了,我們一起衝出去嚇他好了!這小子沒什麼用!」

另外兩人點點頭,比了一二三的手勢就一起衝出去大吼大叫,這本來還蠻可笑的行為,卻讓原本神經已經很緊繃的岳鴻大驚失色,腳步踉蹌地連連後退,卻一個不留神,就從石階上摔下去了!

三人只聽見岳鴻一聲慘叫,就再也無聲無息,這下也沒有心情玩鬧了,小艾一把扯掉身上的床單,恐慌地說:「怎麼辦?他摔下去了!」

俊熙這下也面無血色,連忙衝下石階檢查岳鴻的傷勢。

其實根本不需要檢查,因為岳鴻的頭整個被一百八十度扭轉,整個頸骨看來都斷了,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三人慘白著臉面面相覷,小艾帶著哭腔說:「都是你們要裝鬼!他死了,現在怎麼辦?」

「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偉志大吼,歇斯底里了起來。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俊熙不愧成績最好,搖著偉志的肩膀說:「不會有事的!只是意外啊!」他又轉向小艾說:「小艾,你約他的時候旁邊有人聽到嗎?仔細想!」

小艾慌亂地抓著頭髮,「沒,沒有,我想沒有。」

「好!那就是沒人知道他在這裡,荒郊野外的誰會知道他是被我們嚇到的?我們不要動他,明天警察如果來了,也只會當他是失足摔下去的,只要我們三個都不說,這件事沒人會知道的!」俊熙冷靜地說,「你們會說出去嗎?」

「當然不會!」小艾和偉志都忙不迭地指天誓地。

「今天這件事就是秘密了,誰說出去誰就不得好死!」

正當三人信誓旦旦時,一隻手抓住了俊熙的腳,俊熙驚得跳了起來。

不知道是靜電反應還是什麼鬼的,已經斷氣的岳鴻竟然伸手抓住俊熙的腳,俊熙又踢又踹的還是弄不開,他們三人又用手去掰,好不容易把岳鴻的手拉開,可是俊熙的腳上卻被抓了好大一條傷痕,他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看著自己流血的腳,俊熙知道計畫要改變了,他不能留下任何證據,現在科學太發達了,有一種東西叫做DNA。

他沉吟了一下,開口說:「他抓傷了我,查到我也會查到你們,我們現在不能把他丟在這兒裝成是意外了。」

「那怎麼辦?」小艾可憐兮兮地說,

「燒了他吧!」偉志提議道,俊熙倒也不表示反對,他思索著該把屍體藏在那裡。

小艾的記憶差不多就到這邊,因為她當時太慌亂了,只依稀記得後來他們三個人是如何在旅店的牆裡挖了一個洞,如何把他埋進去又塗上油漆,這麼多年了,在她刻意的努力下,早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但為什麼她會回到這間旅店呢?而且被她害死的那個人,竟然就站在她的眼前。

罪惡感到這時才真正向她襲來,她想起了婷婷,當她知道岳鴻失蹤了擔心哭泣的模樣,是他們害那個女孩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哥哥,是了!定是如此,岳鴻才陰魂不散,連死了都要回來繼續開旅店,一邊照顧妹妹一邊伺機報仇……

小艾的思緒一片混亂,直到俊熙的慘叫聲才又把她喚回了現實世界,血肉模糊的岳鴻站在俊熙面前,側著頭瞪著他----也不能説瞪,因為他的臉上現在其實看不太出表情了。

明秋和立恩,只是傻了般地站在原地不動,好一會兒,兩人才清醒過來,明秋急得快要掉淚,低聲說:「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岳鴻也是鬼?為什麼……」立恩則是不知何時,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明秋向小艾喊道:「快跑啊!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裡!」可是小艾動不了,她只能看著岳鴻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俊熙不愧是男生,在極度的刺激下,他終於恢復了一點站起來的能力,他跌跌撞撞地站起,粗聲道:「你要找替身是不是?好!」他忽然拎起還趴在地上的小艾,往岳鴻面前擲過去,「帶她走!這一切都是她提起的,不關我的事!」說完,他一個箭步衝出了儲藏室,企圖一個人逃過一劫。

小艾沒想到他會卑劣至此,她感到絕望地大聲哭嚎著,岳鴻黏濕和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後頸,她覺得一生中的記憶正在快速飛過,她聽見明秋在慘叫著她的名字,她的頭好痛,她全身各部份好像都正在被撕扯著,她知道自己的手被撕裂了,可是她叫不出來,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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