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黑漆漆的像是墨汁染上了整片天空,明秋一個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但她怎麼也想不起來,為什麼會在這樣的一個深夜,出現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地點。本來寧靜美麗的田野,在入夜以後,沒有一點燈火,連噪鳴的蟬聲聽起來都格外淒厲可怖,一聲聲都彷彿在摧人心魄,但明秋此時的心情,卻是疑惑大於恐懼。
當一個人無所知時,自然也無所懼。
明秋不但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現時的她,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之外,其他所有的記憶都是一片渾沌,她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在這之前做過什麼,就好像她一生出來,就直接長大成人,像是駭客任務中一樣,把資訊直接灌進腦袋,該有的知識都有,但是對於其他的事情就完全不復記憶。
在深夜的路上,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茫茫然不知該往何去,慢慢地,她心中升起的疑慮愈來愈多,她完全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到了這個時候,她就算再無知,也開始感到驚慌失措,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難道她就要永遠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嗎?心中的疑懼讓她開始加緊腳步,希望能碰到一個人,一個什麼都好,就是讓她弄清楚,到底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終於,她不顧一切,在田野上拔足狂奔起來,突然,她看見遠處似乎有一點小小的燈火,明秋又燃起了希望,朝著燈火亮處衝過去,只要能擺脫這片黑暗,不管前方有什麼危險她都不在乎。
眼看就要到燈火處,她隱隱約約看到似乎是一間小房子,她心中大喜,正想向前,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女子的聲音:「不能進去。」
明秋回頭一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懷中抱著一隻小狗,正不住撫摸著那隻狗,但她的眼睛卻定定地盯著她看,看得明秋全身發麻,那少女見她沒有反應,繼續說道:「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明秋急忙道:「那我該去那裡?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
少女卻把頭撇過去,冷冷地說;「我只是守門人,妳該去那裡與我何干?」明秋眼見和她也是說不通,一急之下,便往屋子的門推去,少女竟然一個箭步擋在她前面,目露兇光地說:「既然妳選擇死,我就成全妳。」有那麼一瞬間,明秋覺得少女的眼睛變成了綠色,透出一種駭人的力量,讓她一度停下腳步,但是人是有趨光性的,與其在漆黑的荒郊野外,面對著一個妖異的少女,她寧可進到有燈光,有人煙的地方去。她和少女,就這麼對峙了好一會兒,她覺得自己的喉嚨發乾,於是她試著移動腳步,少女竟然笑了,那是一種微微的冷笑,笑得她心中發寒,忽然吱呀一聲。
門開了。
突然透出的大量光線讓她眼睛暫時無法適應,但也突然充滿了一陣舒適感,這種感覺流遍她全身,也讓明秋在這緊繃的夜晚,首次鬆了一口氣。門口站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他面帶詫異地瞪著明秋,開口道:「第七個!今晚是怎麼回事?」明秋也回瞪著他,她也很想知道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她忽然想起少女的事,連忙回頭一看,那名少女卻早已失去蹤影,那年輕男子搔了搔頭,靦腆地說:「呃,小姐,我想妳也不想在這站一整晚吧!既然我已經收留了那麼多個,多妳一個也沒什麼關係,進來再說好嗎?」明秋眼見此時也沒有別的選擇,便跟著這男子進到屋裡,她訝異地發現,剛才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這間房子,除了她之外,還坐著好幾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女。他們臉上都半帶著友善,卻又半帶著驚疑的神色向她微微笑了笑,年輕男子沒注意到大家的表情,只是笑著關上了門,說道:「今天也不知道吹了什麼風,我家的旅店好久沒有這麼好的生意了,一晚上來了七個人,還好我前幾天去採購了一大堆食物,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招待你們呢!」明秋看了他一眼,澀澀地說:「我能不能請問,這裡到底是那裡?」她看見客廳中坐的一個女子掩口發出了一聲微微的低呼。年輕男子也露出驚訝的神色,忙說道:「怎麼今天來的每一個人都問這個問題?你們難道旅行都是漫無目的地亂晃一通嗎?還是妳也像他們一樣,都……」明秋追問:「都什麼?」
座中的一個男人,抬起頭來,陰沉地說了一句「失去記憶。」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相當詭異,原本客廳中抬著頭的,說著話的,現在都停下動作,一同打量著明秋,她被注視得相當不自在,剛才那種喉嚨發乾的感覺又重回她的身上,但她還來不及開口,剛才發出輕呼的女子忽然間開始抽泣,一邊歇斯底里地大聲說:「夠了夠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我一有知覺,我就走在外面的路上,我只記得我叫小艾,其他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就莫明其妙來到這裡,你們不知道我在外面看到了什麼,你們全都不知道!」她身邊一個紅衣女子露出不耐的神色,尖刻地說:「現在只有妳一個人失去記憶嗎?我們全都一樣,我們七個,當然---如果剛進來那位小姐也跟我們一樣的話。」明秋接口:「我想恐怕是的,但是現在有人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們都會失去記憶,又會在這裡巧遇?我們根本不認識對方啊!」那個陰沉的男人插嘴道:「既然我們都失去記憶,妳又怎麼知道我們不認識?」客廳裡又陷入一陣沉默,只有小艾還在低聲抽泣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個看起來瘦瘦的斯文男孩打破了沉默,謹慎地說:「現在我們應該找出,怎麼回復記憶的方法,而不是把時間花在鬥嘴上面,據我的推斷,我猜想會不會是這附近有一些,類似瘴氣的成份,而我們剛好走到這一帶,這種毒氣讓我們的大腦暫時失去作用,才會產生這種混亂的情形呢?」另一個略為矮胖的男生插口說:「那老闆呢?老闆長年住在這裡,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那種毒氣,老闆應該也腦筋混亂了才對啊!」
這時正忙出忙進張羅一切的年輕老闆剛好經過他們身旁,連忙咧嘴一笑說:「是啊!如果這邊真的有瘴氣,我的生意還能做嗎?我早就搬走啦!」紅衣女人一臉不耐,揮揮手說:「好了!剛才不是說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鬥嘴上嗎?我倒是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她直視著剛才的斯文男孩,他對她露出感激的一笑,接著說:「至於老闆的問題我也有想過,我想或許是因為他的體質特殊,或是經年累月的下來,他已經習慣了,所以這些物質不會對他的腦部造成影響。」明秋聽出了話中的意思,連忙說:「那你認為,我們如果在這邊待久一點,記憶會自然恢復嗎?」斯文男孩皺皺眉,說:「我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一直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的一個女孩開口了,明秋這才注意到她,她長得十分漂亮,如果她的臉色不那麼蒼白的話,她簡直像是畫裡的天仙一樣,但這份蒼白也無損她的美貌,只是為她多添了一些幽怨的氣息,明秋很快就發現,她不是在座唯一這麼想的人,因為那個矮胖和斯文的男生,眼光常有意無意就向她的身上飄,這個蒼白冷漠(冷漠是她的感覺而已)的女子說了一句話:「這麼說來,我們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這邊等到記憶恢復就好了嗎?」斯文男生緊張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想是吧!」他聽見身邊矮胖男生不屑的嗤了一聲,忍不住又皺了皺眉。還好蒼白女子沒有再追問下去。
紅衣女看見氣氛又僵了,便說道:「既然要等,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互相認識一下吧!」她露出今晚首度的微笑「我叫麗瑜,很抱歉我也只能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因為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她看向明秋,明秋忙說:「我叫明秋。」而小艾此時也停止了哭泣,不過肩膀還微微顫抖著,她顫聲說:「叫我小艾就行了,我們真的只要等下去就會恢復?我不要一直待在這裡。」斯文男生無奈地看看四周,說道:「當然我們都希望如此,我叫俊熙。」矮胖的男生雖然還是一臉不屑,不過也配合地說:「希望事情像你說的那樣簡單,我叫偉志。」那個陰沉的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廢話。」麗瑜不客氣地說:「大家坐在一條船上,你不配合是你的事,不要拖我們下水,你不說名字,那麼以後我們就叫你廢話先生好了。」小艾呻吟了一聲,叫道:「立恩,拜託別這樣。」大家全都停止動作,悚然望向小艾,小艾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嚇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們是認識的了?」麗瑜的眉毛挑了起來,小艾把臉埋進手裡,哀聲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會這樣叫他。」大家又一齊望向陰沉男,問道:「那麼你真的叫立恩嗎?」陰沉男冷酷地牽動嘴角,一副這邊所有人都很蠢的樣子,冷冷地道:「如果我知道我叫什麼名字,我剛剛就已經告訴你們了。」其餘人又是一陣騷動,明秋覺得這個男人也太可憐了,同樣失去記憶,至少她還知道自己是誰,可是他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她不禁對他生了一種憐憫感。他哼了一聲,繼續說:「反正有現成名字,不用白不用,你們就叫我立恩好了。」現在只剩下蒼白美女沒有自我介紹了,她淡淡地說:「我叫幽雪,幽暗的幽,洗雪沉冤的雪。」
明秋也是後來才發現,幽雪介紹名字的方式和一般人有多大不一樣,如果是她的話,她大可用「空谷幽蘭」和「雪膚花貌」來介紹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用這種鬼氣森森的字眼來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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