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晴絮語

　　

　　那黑影急忙想抽手，但卻被孟軒緊緊握住，黑影驚道：「不可能，你明明一直都在昏迷，為什麼會忽然醒過來？下午我還聽醫生說你的情況一點都沒有變啊！」

　　

　　孟軒露出莫測的的淺笑，揚起下巴指向黑影身後藏在黑暗中的衣櫃，「這你就得問問她們了。」

　　

　　黑影驚慌轉頭，衣櫃的門刷一聲打開，巧心和晴妤從裡面爬出來，站在黑影面前，衣櫃裡面好像還蜷縮了一個人，只是太暗了看不清楚。

　　

　　「這、這不可能，怎麼連妳們兩個都在這裡，我今天一直在注意這間的情況，除了醫生和護士沒有人進來過，連門口守著的警察都開小差，這間房間裡應該只有你一個人啊……」

　　

　　但當他看見巧心和晴妤的穿著時，他卻噤住了口。

　　

　　昨夜醫院發生的慘案，今日並沒有在任何報紙上出現，害怕從此沒病人上門，以及不想讓聲譽再下跌的警隊合力封鎖了所有消息，昨天一整晚黃偉岡的小隊可忙壞了，忙著請醫生安頓已經精神緊張到極限的楊芝雯，同時又通知了鑑識科的人請他們來驗證是否有傳染病或是毒物在這醫院裡，還派了人在醫院方圓百里內搜尋黃柏生的下落。

　　

　　結果全都一無所獲。

　　

　　楊芝雯看著滿身水泡爛瘡，像隻可憐的小貓一樣窩在床的角落，醫生派了兩個護士特别照顧著她，卻找不出解決她身上怪病的方法，畢竟翻遍了醫學手冊也沒有人看過像這樣的病例。

　　

　　她一整天都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時看著自己全身的瘡口掉著眼淚，又有時不斷發著抖，好像在怕什麼人似的。

　　

　　而肚破腸流而死的管理員陳伯，從他的胃中並沒有檢查出什麼殘留的毒物，但卻找到了一些尚未完全孵化的蟲卵，看起來像是蟑螂的卵又好像不是，只好由鑑識科帶回去化驗，但是他為什麼會吞下這麼大量的蟲卵卻又是另一個謎。

　　

　　裕全皺眉苦思，到底是什麼因素，這方面他並不熟，不過石先生說的話倒給了他一個提示。

　　

　　如果石先生的供詞成立，那麼有一個人的不在場證明就會當場瓦解。

　　

　　他心裡越來越懷疑楊芝雯的涉案，她若不是凶手，為什麼幕後黑手會威脅她要她去害孟軒或其他人？而當初她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隨著石先生的出現，開始出現了裂痕。

　　

　　裕全對石先生恭敬地道了歉，再捧他幾句捧得他像上了天一樣，自然就不再追究巧心的衝動，在裕全以破案獎金的哄騙下，他答應裕全第二天早上去警局作一份正式的筆錄。

　　

　　等裕全和巧心把石先生和其他住戶都安頓好，並通知分局派人來駐守之後，已經是半夜時分了，兩個人都累壞了，巧心抱怨道：「你也真厲害，睡了五天，剛睡醒就發生這些事情，累死人了！」

　　

　　回去的路程很快，可能是徐瓊的幫忙，電梯一到了一樓，巧心立刻叫那些急忙奔出電梯的人們去報警，然後自己又孤身搭回電梯去接裕全和其他人上來。

　　

　　當電梯再度到達地下七樓，門開啟時，眼前的景觀又著實嚇了她一跳，剛才一片黑暗的曠野，現在全變成了像煉獄一樣的景象。

　　

　　到處是紅色的熔岩或流沙，像是想把在場的人都吞噬，那些站在門口等得焦急的人們一看到電梯開門，馬上衝進電梯裡，把巧心擠到最裡面。

　　

　　「讓開！我要過去！」巧心被擠得動彈不得，此時她看到裕全向電梯奔跑而來，但擠在門口的人卻執意要關門。

　　

　　「還有人沒進來！等一下！」巧心急喊道，但那個人的手已經移向關門鍵，似乎根本不在意還沒進來的裕全死活。

　　

　　腐屍從電梯裡緩緩走出，她的模樣還是一樣可怖，她看著巧心，巧心被她逼得節節後退，心裡怕得要命，但她回頭看看還陷在地裡的裕全和眾人，責任感又油然而生。

　　

　　「死就死啦！」巧心一咬牙，揮拳往腐屍的臉上打去，她的拳頭正中腐屍的鼻梁，那黏膩噁心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差點吐出來，當她把手從腐屍臉上抽離時，還牽了些黃紅色的血絲。

　　

　　「噁……」巧心簡直是快吐了，不過她還是勉強雙手握拳擺在胸前，一副備戰姿態。

　　

　　「又不是沒跟妳打過！豁出去啦！」她再度揮拳，但她覺得今天的腐屍跟她以前遇到的並不一樣，以前的腐屍明顯帶有張詩慧傲慢、憤世嫉俗的感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虧欠了她，但今天的腐屍卻不一樣了。

　　

　　雖然從外表來說，她應該是張詩慧沒錯，但是今日的腐屍連一絲人性都讓她感受不到，巧心不知道自己的直覺有沒有錯。

　　

　　電梯下降的速度變得極其緩慢，兩人幾乎都感覺不到電梯在動，但是卻又覺得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未可知的陷阱。

　　

　　兩人的心跳一般激烈，電梯裡除了機器及纜繩發出的嘎吱聲，就只剩下兩人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巧心覺得心臟已經快要從嘴裡跳出來了，老舊的電梯裡，四周都是暗褐色的鏽跡斑斑，在後方左下角似乎還有一灘東西，深暗的顏色讓巧心不敢去深究到底是什麼。

　　

　　電梯的顯示燈號變幻著，裕全緊盯著那些數字樓層，想知道這台電梯到底在搞什麼鬼，他當然也會害怕，但是生關死劫都經過了，在那些不可知的力量之下，害怕只是無用。

　　

　　倒不如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再想辦法脫困。

　　

　　此時電梯忽然搖晃了一下，巧心差點尖叫出聲，「裕全……你覺得我們會遇到什麼事？」裕全搖頭苦笑，若是他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早就可以破案了，「別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呢？」巧心衝進房裡，立刻把櫃子跟床底下都搜索了一遍，但那個本來只能靠著打點滴維持生命的黃柏生卻已消失無蹤，裕全立刻打電話回警局。

　　

　　「敬婷，幫我聯絡隔壁組的文書組員，叫他準備公文上呈，可能需要發出通緝令，我們懷疑黃柏生潛逃了。」裕全發現今天值班的是敬婷，鬆了口氣，自己組的說起話來也比較容易。敬婷一向不多問，只是照做，她馬上應諾了一聲，像是開始在聯絡可以幫上忙的人。雖然不知道黃柏生到底是被凶手滅口還是逃逸無蹤，現在還不確定，但是以他的情況，離開醫院照理說是死路一條，一個沒有胃的人在沒有點滴管的情況下可以活多久？裕全不是讀醫科的，他並不清楚，但是時間不多，一定要馬上找出他。

　　

　　接替孟軒工作的隔壁小隊長聽了裕全的說明之後，馬上發布命令要下屬搜索醫院，根據護士的巡房報告，大約下午六點多還有看到黃柏生躺在床上，但在這四個小時間，不知道他能夠離開多遠，搜索範圍也必須相對拉大。

　　

　　那位小隊長年約三十，比孟軒稍微矮一點，看起來十分精明幹練，他打回警局請分局長多派人手來在醫院方圓幾里內調查，一邊讚賞地拍拍裕全的肩膀說道：「不錯嘛！有進步，我還以為跟著你那個小隊長久了會被他傳染偷懶，沒想到你處理事情的方法很正確又迅速，怎麼樣，要不要調過來幫我？跟著我做事一定比跟著孟軒升職快，我會提拔你的。」

　　

　　巧心聽了他的話，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這名高級警官名叫黃偉岡，一向跟孟軒不合，老認為孟軒不認真做事只是靠著運氣才破案，是個年紀雖不大，思想卻十分古板的警察，巧心當然不太欣賞他，但最令她生氣的是裕全竟然嘴角上揚，這混蛋，難道人家誇他兩句他就可以背叛孟軒了嗎？

　　

　　

　　裕全憑著記憶，先衝到一間病房門口，他記得楊芝雯的病房應該就在轉角的這兩間之一，事態緊急，他也不先敲門了，直接推門進去，一個少女在黑暗中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正嚶嚶地哭泣著。

　　

　　「楊芝雯？」裕全站在門口，聽出這聲音的確是楊芝雯沒錯，但她卻哭道：「別過來，別過來……」她背對著門口，雙手掩面不停哭泣著，裕全覺得奇怪，正想伸手扶她起來，卻被剛趕到病房門口的晴妤拉住了他的手。

　　

　　「別碰！」晴妤低聲在他耳邊警告一聲，因為她在踏入病房之前先仔細瀏覽了一下環境，如果真的有人在這裡施降頭術，她又不知道是那一種，若是貿然行動恐怕會讓自己也陷入危險。

　　

　　「出去！別看我！」楊芝雯蹲著往角落裡走了幾步，晴妤謹慎地跟在她的後面，用手勢示意裕全跟巧心別動，由她來處理，她輕輕向楊芝雯的方向靠了一步，低聲道：「如果妳有什麼困難的話，我會盡我最大力量幫妳，如果妳再拖下去的話，可能連再厲害的醫生都救不了妳了。」

　　

　　晴妤柔聲的話語讓楊芝雯怯怯抬起頭來，或許是她的話中有什麼力量，讓楊芝雯覺得可以相信，能夠得到她的幫助，但當她抬起頭來時，站在晴妤身後的巧心和裕全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新城大廈的管理員陳伯，緩緩用血紅的雙眼看著他們，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昏迷了一陣子的老伯，竟然會以這麼詭異的姿態醒過來。

　　

　　陳伯的全身上下沾滿了血，剛才他彎著腰蹲在地上看不出來，現在他直起身才讓裕全看見，他的肚子竟然鼓脹得像是懷孕七、八個月的孕婦！這怎麼可能？醫院怎麼會讓他的病情惡化到這種地步卻不給警方知道？他滿臉訝異地看著陳伯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並且開始向他的方向靠近，張著他的血盆大口，嘴角旁邊流滿了不知是血還是口涎，裕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急忙抓著巧心的手臂後退，陳伯表情痴呆地向前跛足行走著，嘴裡念念有詞地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話。

　　

　　「站在原地別動！不然開槍了！」裕全舉槍威脅他道，但陳伯卻充耳不聞地一直靠近他們，巧心被裕全擠到兩扇門後面回到走廊上，晴妤則站在走廊上擔心地往樓梯間看裕全的安危。

　　

　　陳伯張著大口，像是沒辦法好好閉合一樣，一直想說話，但卻只能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裕全高舉手槍，不斷後退，直到背脊抵著冰冷的門扉，陳伯忽然發出一聲慘叫：「救……救救我……」

　　

　　他看著裕全伸出雙手，看似真的想要求救，但裕全不敢接近看起來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只能急忙說道：「你別動，我去找醫生來！」陳伯表情不斷扭曲，抱著肚子呻吟著，裕全想起不久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外星人侵入人體，然後宿主的肚子爆開，裡面鑽出一大群外星小怪蟲，再分別入侵人體，這種事不會真的發生吧？

　　

　　她想起剛才她從樓梯間探頭往外看時，四樓的樓梯間堆了好些雜物，裡面有些倒置的紙箱和大型垃圾桶，所以當她推開樓梯間的門往外看時，覺得有些阻礙，回頭看才發現門上貼了張紙寫禁止通行，想必是醫院清潔人員知道門後堆了些雜物，安全起見才把門封上的，只是巧心從逆方向來才沒看見這張告示。

　　

　　而她剛才在推門時，因為覺得有點難推，所以用力過猛，差點滑了一跤，踢到了旁邊的一個紙箱，奇怪的是，紙箱動也沒動，並沒有被她踢飛到一邊去。

　　

　　現在想想，那個紙箱裡，簡直就像是躲了一個人似的。

　　

　　如果剛才那個黑影，只是個普通的病人，為什麼要做出躲在紙箱裡的動作？就算他被巧心追到，也不會被懷疑啊！

　　

　　而他卻做出了躲進紙箱這個不自然的行為，很明顯，他會出現在那裡就是件可疑的事，所以當他發現有人跟著他時，才要躲避巧心的跟蹤，躲進紙箱裡等待巧心下到另一層樓去他才出來，巧心衝回四樓樓梯間時，看到地上被掀翻的紙箱，明顯和她剛剛來時擺得完全不一樣，證明她的推測沒錯，那裡的確剛剛躲了人。

　　

　　裕全聽了她的話，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隨即笑了笑說道：「妳叫錯名字了吧？我是裕全。」但晴妤握緊拳頭，雙眼直視著裕全，就像是想要看透他的內心一樣，沉聲說道：「我不會弄錯的，你騙得過所有人，你也騙不過我。」

　　

　　她轉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孟軒，再看看還站在門口的裕全，緩緩地說：「你分析案情的方式、你思考時習慣皺眉的動作，還有你剛才看我的眼神，這一切都告訴我，你一定是孟軒沒錯。」她抬起頭看著他，眼裡有著淚光：「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理由，明明靈魂沒事卻不肯回到自己的肉體，讓大家為你擔心，為你……流了這麼多眼淚……」

　　

　　裕全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晴妤，我知道妳很擔心小隊長，可是我真的不是他，何況小隊長還活著，他要怎麼附在我身上呢？」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讓你的靈魂可以暫時附在裕全身上，為什麼要騙我們？」晴妤連連搖頭道，她現在已經認定裕全就是孟軒，不管他再怎麼解釋她也不會相信。

　　

　　裕全狀似無奈地攤了攤手，拍拍晴妤的肩膀道：「唉！我也只好老實告訴妳了。」在晴妤充滿企盼的眼神下，裕全給的卻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疑點一：朱竟淳是否真的殺了張詩慧？沒有的話為什麼要認罪？為什麼會離奇慘死？

　　

　　疑點二：若楊芝雯是凶手，她的不在場證明要如何破解？她跑到很遠的郵局提錢理由為何？雖然她和徐瓊交好，但是殺人動機並不強烈，或是有什麼隱藏的動機？

　　

　　疑點三：若章法成是凶手，他與楊芝雯是否有合謀？他的殺人動機比楊芝雯明顯，但為什麼要把自己陷於不利的情勢？

　　

　　疑點四：徐瓊曾經說過，幕後黑手法力強大，如果不是楊芝雯或章法成，他（她）會是誰？設計殺人的理由為何？

　　

　　疑點五：徐瓊的故鄉際槐鎮，是否真有其地？這件事與晴妤失蹤的姐姐有何關聯？

　　

　　「假設他是代罪羔羊，那麼黑手對於我們無法破解楊芝雯的不在場證明一定相當有信心，從徐瓊的說法來看，這個黑手恐怕不但智慧超群，還法力無邊，所以朱竟淳先被拿來當凶手，以防止楊芝雯被懷疑，而章法成就是他設下的第二道防線，，如果朱竟淳出了什麼事，而警方卻不信任他的口供，就要靠章法成來讓楊芝雯脫罪。」晴妤一邊凝視著裕全 ，一邊不疾不徐地慢慢說來。

　　

　　「再假設，他就是幕後黑手，這種把自己牽涉進來的智慧犯還真少見，他故意出示他在美國修讀心理學博士的名片給我們看，讓警方去猜想，這個心理學博士會不會這麼笨，自己挖個陷阱跳下去？當我們這麼想的時候，他的心理陷阱就成功了，我們會開始轉而懷疑他身邊的人，而剩下的關係人，楊芝雯便首當其衝受到懷疑。」

　　

　　裕全點點頭，續道：「妳說得沒錯，除非還有第三位關係人，不然如果章法成是幕後黑手的話，最後我猜，所有的證據都會慢慢浮現，指向楊芝雯，不過我想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最後要導罪於她的話，為什麼要幫她設計一個這麼完整的不在場證明？而這個證明目前我們也還沒辦法破解。」

　　

　　「等一下！等一下！」巧心聽得頭都昏了，晴妤從小讀書很棒也就算了，為什麼連裕全都好像忽然開竅了似的？這太不公平了，只有自己聽不懂。「為什麼你們一直懷疑楊芝雯？她的不在場證明比誰都完整，你們為什麼那麼肯定？」

　　

　　「我們不是肯定，只是說她的嫌疑比章法成大，因為她的不在場證明很明顯是經過設計的，而且重要的一點是，她犯了一個錯。」裕全伸出一根手指，在巧心眼前神秘地晃了晃。

　　

　　「他瘋了啊！瘋子說話隨便聽聽就好，何必在意這麼多？」巧心有點不以為然，朱竟淳擺明就是瘋了，他喜歡認就給他認囉！

　　

　　晴妤拿出一張紙，輕輕咬著筆桿說：「之前徐瓊不是說過，這個案子背後有個幕後的藏鏡人在操控嗎？而且又牽涉到十年前的一個荒村小鎮，如果這個幕後黑手在某種機會遇到了朱竟淳，要他扛下殺死張詩慧的罪行，這樣就能說明他為什麼一直堅持張詩慧是他殺的。」

　　

　　「妳是說，那個黑手用了某種方法威脅或是利誘他，要他頂罪？」裕全看著晴妤。

　　

　　「但我又記得，張詩慧也不是黑手殺的，這點徐瓊有提過，黑手並沒有直接動手，以下是我的猜測，那個黑手很有可能只是幫真凶策畫，然後自己做某種程度的參與，甚至可能只是在暗地觀察他的計畫，然後為了讓真凶得以脫罪，再找殺死徐瓊的朱竟淳來扛下所有罪名。」晴妤雙眼直視前方，看起來好像在發呆，但其實是在認真思考著。

　　

　　「這麼說來，黑手與真凶之間一定存在著一些聯繫，只要我們知道凶手是誰，就可以透過凶手來抓到幕後黑手了。」裕全猛一擊掌，對晴妤的想法大表讚同。

　　「唷！你還會教訓人啊！」巧心見裕全忽然開竅似的，覺得相當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啦好啦！既然現在不抓他，你先回去換衣服吧！不然人家真以為我們局裡都是瘋子跟怪人了」

　　

　　裕全看看身上穿的的確不倫不類，忍不住尷尬地笑了笑，和巧心離開了新城大廈，坐回剛才那輛贓車，趕回警局把車子先交給失竊科的同事，然後去警局的置物櫃拿衣服換。

　　

　　只見裕全走進辦公室，正往某張辦公桌的方向走去，忽然頓了一下，又折回來到另一張桌子，凌亂的桌面上擺了電腦，很明顯電腦狂裕全從來不喜歡整理桌面，這幾天生病也沒人幫他清理，就由著雜物堆在那兒。

　　

　　「哈哈……我的桌子還真亂，巧心！妳知道我把置物櫃鑰匙放那兒了嗎？」裕全搔搔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巧心正在整理自己桌上的文件，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

　　

　　「你不是一向掛在電腦螢幕旁邊嗎？還說什麼反正也沒人會偷你東西。」她把一疊卷宗擺整齊，之前隔壁組把他們的資料都拿去影印，看來他們並沒有很善待原本屬於孟軒這組的東西。

　　

　　

　　裕全邊在屋裡四處看看，正想往男人那裡看去，忽然一陣針刺般的疼痛直刺入腦，眼前天昏地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暈眩到當場蹲在地上，失神了好幾分鐘，直到巧心推了他肩膀幾下：「幹什麼？你昏啦？」

　　

　　裕全才緩緩站起來，摸著頭說：「沒、沒事……只是忽然間頭痛了起來，真怪……」他低聲沉吟了幾句，巧心也不搭理他，看他沒事了就繼續去問那個男人話。

　　

　　男人從西裝口袋拿出一根煙，用微微顫抖的手點上了煙，似乎要在吞雲吐霧中才能夠平靜，他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緩緩說道：「是，我在六月八日以後就沒有再接到她的電話，打了兩天後都沒通，我才開始覺得奇怪，所以我打電話給芝雯，她只是說Ｊｏａｎ跟她說，要離開一陣子，似乎是遭到了什麼打擊，可是我越想越不對，沒理由她完全不跟我聯絡啊？所以我馬上從美國趕回臺灣，怕她出了什麼事，但是偏偏芝雯在我回國這段時間又出國旅行，我沒辦法從她那裡再得到Ｊｏａｎ的進一步消息，我在臺灣找了幾天，期間我也來這邊按過電鈴，但是始終沒人開門，我真的不知道她跟她的室友都到那裡去了……」

　　

　　裕全在巧心問話的期間，一直不斷在房間及客廳逛來逛去，巧心真受不了他！剛剛又說頭痛，現在明明是在審問嫌疑犯，還一副懶散的樣子，難道真是跟著孟軒久了，也被他傳染吊兒郎當病嗎？不過以這個男人說的日子來推算的話，當時張詩慧應該已經死亡被人塞在水塔裡，他按這裡的電鈴會有人開才有鬼！

　　

　　「後來我忽然想到，她會不會偷偷去美國找我呢？我的生日剛好就在六月中，說不定她是故意要給我一個驚喜，我打回美國宿舍去問，室友說的確有個女人打過電話來，所以我馬上又搭機回美國，心想這次一定可以碰到Ｊｏａｎ了，誰知道……」男人的淚光在眼中打轉，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她沒有去美國，我在美國等了幾天，都再也沒有接過她的電話，更別說看到她人了，後來六月二十幾號的時候，芝雯忽然哭著打電話給我，說Ｊｏａｎ死了，屍體被發現在一座橋下，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先回臺灣，先去醫院找芝雯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的事，你們就知道了……」

　　

　　當他們離開後，晴妤的頭才慢慢不再痛，剛才的頭痛只是對孟軒危急狀況的一種感應嗎？還是上天又有什麼事情要讓她知道不可？對於她這種特異體質，她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上天既然讓她能夠感應到親人或是朋友的安危，為什麼不賦予她阻止的力量？為什麼當親人出事時，她還是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一切發生？

　　

　　她仔細回想剛才幻象中的每個細節，那個躺著的男人是誰？為什麼她見過卻認不出來？或許是跟那個人只有過一面之緣，才會讓她的記憶這麼模糊，她邊思考著，邊往窗外看去，底下的樹叢有兩個人在探頭探腦的，鬼鬼祟祟地往前方看去。

　　

　　「那不是巧心和裕全？」她心中產生疑惑，「他們在底下鬼鬼祟祟地幹什麼？」她拉開窗簾，透過擦得明亮的窗戶玻璃往外看。

　　

　　這時的巧心和裕全正在樹叢後面偷聽楊芝雯和那名背對著他們的男人說話，兩人推來擠去的，樹叢就這麼點大，有心人若是回頭一看，再笨也能發現他們的蹤跡。

　　

　　「唉唷！你不要擠我啦！過去一點，我看不到……」巧心半個身體已經露在樹叢外面，自己卻渾然不覺。

　　

　　而話說到孟軒這一頭，晴妤送走了吵吵鬧鬧的裕全和巧心，總算在病房中和孟軒得到片刻的清靜，她嘆了口氣，從孟軒昏迷以來，她每天嘆氣的次數比之前多了太多次，有些還來不及說出口的話，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對他說？

　　

　　她輕輕關上病房的門，就像他只是熟睡了不忍吵醒他一樣，然後坐在他旁邊，凝視著他消瘦的臉頰。

　　

　　「你知道嗎？你已經睡了五天了喔！」她輕輕把他額前的亂髮撥開，纖細的手指滑過他的側臉，這五天來，她把記憶中有關於他的片段全都搜尋出來，一點一點在腦海裡翻閱著，晴妤知道孟軒對自己的心意，不然在腐屍幻境裡，他不會拚了自己的命也要保護她，而他也確實對她表白了，只是她卻來不及給他一個回應，她有些後悔，如果當時自己早點說出口的話，是不是他會更有動力醒過來？

　　

　　「這五天來，我想了好多好多話，每天都在你耳邊告訴你，但是你總是裝作沒聽見，沒關係。」晴妤微微一笑，望著他的眉睫，「我知道你聽見了，總有一天你會給我回應，沒關係，我會等。」她充滿愛憐地撫著他的臉頰，她從來不知道像自己這種人也有對男孩子動情的一天，她一直以為，她的心在十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就已經被鎖進一個箱子，深埋在地底。

　　

　　她用她滿腹柔情，對著一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醒來的人傾訴著，這是一個秘密的小空間，只有他聽得到她的獨白。

　　兩人開著車，尾隨著楊芝雯所搭的計程車，怕她察覺而不敢跟得太近，只能保持一段距離地跟著，而楊芝雯搭的計程車忽左忽右，一下子轉入小巷，一下子又開入大街，不知道是她要去的目的地真是這麼複雜難走的路程，還是她已經發現有人跟蹤，存心想甩掉他們。

　　

　　不管怎樣，他們現在也只能跟了。

　　

　　約莫開了十幾分鐘，計程車遇到了黃燈，速度便慢了下來，裕全也踩了煞車，誰知計程車在變紅燈前一秒，忽然加速往前開衝過了馬路。

　　

　　「糟糕！他想甩掉我們！」裕全大喊一聲，「坐穩啦！」話音剛落，他便用力踩下油門，不顧已經變紅的燈號，以及橫向傳來的多處喇叭聲。

　　

　　巧心在車裡被甩得東倒西歪，看著旁邊橫衝而來的數量汽車，嚇得她魂都少了一半，但是為了知道楊芝雯葫蘆裡在賣什麼藥，裕全的方法雖然粗暴了點，在此時卻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巧心把裕全的輪椅放開，往樓梯間看了一眼，急促對裕全說道：「我要跟著她去看看，你能不能走？不能走就待在這兒，請護士推你回病房，如果能走的話，就跟過來，說不定有些事情我們還不知道！」

　　

　　「妳是說楊芝雯？」原來裕全也看到剛才匆匆下樓梯的少女是楊芝雯，只是他不能理解，案子都破了，這個關係人就算想偷溜出醫院又有什麼關係？

　　

　　「我總覺得有問題，廢話少說，跟不跟？」她打了裕全的腦袋一下，示意他不要再浪費時間。

　　

　　「跟！這麼有趣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裕全笑了笑，反正他只是發燒完虛弱無力而已，走路倒是難不倒他的，「等等喔！」他把手上固定針的膠布撕下來，然後把還插在手裡的點滴針拔出，手上留了幾滴血跡。

　　

　　「爽，這樣我就自由啦！」裕全哈哈一笑，站起身離開輪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