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晴絮語

　　

　　次日，宣州城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街上出現了一群有著蒼白病容的老百姓，但臉色雖蒼白食量可不容小覷，街市的小吃攤和飯館都擠滿了人，不管是有錢的揮金如土在食物上，或是窮苦人家哀聲要求賒帳，總之大街小巷充滿了明明吃了很多卻仍是餓得不像樣的人們。

　　

　　有個衣著破爛的母親抱著啼哭不已的孩子，好不容易從好心的商家中要到了兩個饅頭，母親一會兒便囫圇吞下了一個，嘴裡還嚼著滿口饅頭，卻貪婪地將孩子手上拿著的另一個饅頭搶過來，任那孩子大聲哭號，仍在他面前將剩下的饅頭吃完。

　　

　　一旁一個拄著拐杖的傴僂老翁，平日走起路來總是顫顫巍巍，但今日卻一反常態，拐杖也扔向一旁，比小伙子還健步如飛地去撿起攤販無意間掉落在地上的包子，在老闆還來不及反應時便已火速下肚。

　　

　　路上有幾個小孩推倒了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風捲殘雲般將一串串鮮紅欲滴的糖葫蘆吞下肚，甚至意猶未盡地爭相趴上小販的擔上舔著殘餘的糖屑，令幾個經過的路人看得目瞪口呆，卻被那些目露兇光的小孩嚇得不敢再靠近一步。

　　

　　「好餓……好餓啊！」窮苦的老百姓震天哀聲，若是體力較好的便搶去攤販手裡的東西然後拔腿便跑，體力較差的則跪在街邊哭泣，等著好心人施捨一點食物。

　

　　「哇啊！」小芹放聲尖叫：「你是什麼人？走開！」她伸手抓住旁邊掛著的衣服，勉強披在濕淋淋的身上，慌忙爬出木桶時還差點把木桶打翻。

　　

　　更糟的還在後頭。

　　

　　另一側的房門被啪一聲打開，白樂天站在門口急道：「怎麼了？」他問完話才發現小芹的尷尬處境，兩人同時大叫。

　　

　　「妳搞什麼？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他連忙轉過臉去，卻被小芹左右開弓地打了兩巴掌。

　　

　　「該叫非禮的是我！混蛋！變態！色狼！」她尖聲大喊，雙拳如下雨般落在白樂天身上，打得他連連慘叫：「別打別打！我都已經轉過頭了……」

　

　　三人走到城外的河流，天朗氣清，比起井裡那些不能流動的死水，清澈的河流給人的感覺叫人舒服多了。

　　

　　「這水真清。」小芹掬了滿手河水，洗滌汗濕的雙頰，白樂天笑道：「有趣啊有趣！真是一幅沉魚落雁的好景。」

　　

　　小芹狐疑地看著他，他卻搖搖手指道：「別誤會，我可沒說妳媲美西施，我只是為那些魚擔心，會不會回家吃不下飯。」

　　

　　她雙眼上翻道：「那落雁指的是你嗎？我剛才看到天上一隻鳥一看到你就摔了下來還不斷抽搐吐著白沫，可憐啊可憐！」

　　

　　「唷！牙尖嘴利唷！進步了呢！可惜還是不如我這談吐不凡見識超群的一代才子喔！」

　　

　　兩人笑著慢慢步遠，小芹與白樂天都壓低了呼吸，動也不敢動，怕他們忽然折回來，直到兩人的聲音已經遠到聽不到了，白樂天才低聲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在作夢嗎？」他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小芹顫聲道：「不是作夢……絕對不是……」

　　

　　她等喘氣稍微平順一點才道：「你上次跟我說龍的第八子叫什麼？」

　　

　　白樂天道：「狻猊，喜歡煙火……」他忽然想通了般道：「我明白了！剛才他們說的八弟就是狻猊！那麼……他們該不會就是妳說的……」他想起了那夜和小芹在獄中的對話，雖然難以相信，但他實在無法解釋剛才見到的怪事。

　　

　　「一定是，至少矮的那個一定是饕餮沒錯，我在洞窟中有看到他割破鱗片流出綠血的樣子，一定是他沒錯，雖然他化成了人形，可是他說話的方式……我不會搞錯的！」小芹極之肯定地說，雖然她不知道這兩隻怪物為何也跟著她來到古代，還有他們說的大計到底是什麼，但宣州城即將陷入危機是錯不了的。

　　

　　「不管如何，那水井裡的水絕對不能喝，明早我得去稟告崔大人才行……」白樂天喃喃說道，「我們先回古兄家，再從長計議，繼續待在這兒實在太危險了。」

　　

　　「你這人說話真沒禮貌！」小芹作勢噘起了嘴，但自從白樂天來到她身邊後，剛才那些恐懼感一下子消弭於無形。

　　

　　「好了！現在不是追究我有沒有禮貌的時候了，那晚見過了那位姑娘的慘狀，妳還不怕嗎？明知晚上不安寧，還到處亂跑，古兄和我找了妳一個下午了，天黑了之後我才叫他先回家等妳，免得妳回去找不到人，我再自己來街上找。」白樂天說一說忽然將臉湊近她的面前道：「妳知道嗎？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找妳耶！」

　　

　　小芹被他這一靠近，弄得心中一驚，臉也不覺紅了，心裡雖生感激，但嘴上倒仍倔強：「什麼啊！我也沒叫你來救我，好像我沒了你就回不去一樣，哼！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啦！」

　　

　　但她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責罵自己：「明明就很高興看到他來，為什麼嘴上就是不饒人呢？」

　　

　　「既然這樣，那在下先告辭啦！」白樂天嘴角上揚，看看這明明已經怕得全身發抖的小妮子還能嘴硬到幾時，他轉身揮揮手：「套句你們時代人說的話，拜拜啦！」

　

　　但兩人目瞪口呆中，他們所陷下去的那塊方形陷阱，卻又緩緩上升到原來的位置，小芹看著那重新回到她眼前的書櫃及地道，卻沒見著任何前來抓他們的人，正百思不解，元微之卻用力一扯她的手。

　　

　　「還不快跑？等人來抓啊？」他說完，一馬當先就往地道的入口衝去，小芹回頭看了那些令她萬分好奇的壁畫及古籍一眼，實在想留下來弄清謎團，但是元微之不斷催促她，她只好跟隨著他跑到入口處，爬上剛才的樓梯回到地面，元微之一待小芹爬回了地面上，立刻又移動牆上的磚塊讓地道門關上。

　　

　　現在巷子裡的地面又如同一般的石板地一樣，完全看不出底下有一條密道，兩人驚魂未定地喘著氣，所幸這條後巷中仍然是空無一人，並沒有齜牙咧嘴的保鑣在等著他們。

　　

　　「好險，今天真的差點就被妳害死了！」他怨懟地說，「好啦！我帶妳也帶過了，現下雖然沒見著蘇花魁，可也不能怪我，從今以後各走各路，互不相欠啦！」元微之拍拍身上灰塵，小芹正欲回嘴，卻發現四周氛圍的詭異。

　　

　　不只這條後巷，整條大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天色已經完全黑暗，剛才忙著逃出地道沒仔細看，現在這條死寂的大街，就像小芹初入古代的那天晚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