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病房裡的燈也開始一明一滅,跟每次腐屍來襲前的前兆一樣。
「所以說,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方案二,腐屍大屠殺嗎?」孟軒摸摸下巴,竟然還能冷靜地說,巧心卻已經開始發慌,「學長!我們現在要離開嗎?」她攙著已經昏厥的楊芝雯,拿醫院的被單包住她血跡斑斑的身體,只等著孟軒發號施令。
「等等,先看看情況。」孟軒側著身,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往外看去,走廊上幸好燈還亮著,微光透入門縫。
一團黑色的東西躺臥在門前,還不斷流出暗紅的血,門下那灘血就是從那黑色物體汩汩流下的。
「腐屍似乎不在門外,把裕全叫醒,我們先離開再說。」孟軒仔細看了看走廊,並沒有發現腐屍的蹤跡,巧心讓晴妤扶著昏迷的楊芝雯,自己則去把還躺在衣櫃裡呼呼大睡的裕全叫醒。
「咦?這裡是那裡?」裕全被巧心拍打了臉頰好幾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記得在睡著之前,自己是在張詩慧住的公寓單位,怎麼查一查案竟然睡著了呢?
「沒時間解釋!快走!」巧心簡潔有力地說,忙拉住一頭霧水的裕全,孟軒苦笑,這次可真對不起裕全了,等平安回去後,一定要好好酬謝他一番才行。
孟軒領頭開了門,眾人小心地從地上那團黑色的東西上跨過,巧心低聲驚呼:「天啊!」
擋在門口的那團黑色東西,是隻小小的黑狗,卻是已然身首異處。晴妤皺眉輕聲說:「看來腐屍的力量越來越大,以往黑狗血都有驅邪的功用,她竟然明目張膽地殺了這隻狗放在你病房前面,告訴我們她現在已經不怕這些傳統的咒法制住她了……」她擔憂地四望,她隨手拿的提包裡,放著她特意準備的符咒,但她已不確定這些東西對於腐屍到底還有沒有剋制的效果了。
畢竟那幕後黑手能夠用降頭術操控楊芝雯這個活人這麼久,想要操縱一具有著強大怨念的腐屍應該更不是難事才對。
「所以我們更該馬上離開,不能稱了那個傢伙的意。」孟軒似是一點也不怕,冷靜地說,但卻沒有人應他,他回頭一看,心卻涼了半截。
原本一直跟在他後面的四個人全都不見了。
「晴妤!巧心!」他低聲喊著,怕太大聲引來腐屍的攻擊,但是她們全都沒有給他回音,他一轉身,這下醫院的場景也全變了,前面一片白茫,彷彿一下子墜入了五里霧中。
這樣的轉變他並不陌生,甚至也料想到或許會發生,因為他在之前的腐屍幻境裡可是吃盡了苦頭,但這次的場景不是荒涼的際槐鎮,卻是一個他熟悉的地方。
眼前的場景是他的家,正確來說,是十多年前,他看似還完好無缺,卻已經瀕臨破碎的家。
他大為震驚,剛才的醫院走廊現在消失得一乾二淨,卻換上了他一段不堪的回憶。
一個女人向他迎過來,怒斥道:「你放學為什麼不直接回家?你是不是像你爸爸一樣,每天只想著在外面鬼混?」
孟軒想開口說話,乾澀的喉頭卻讓他發不出聲,他看著女人身後的鏡子,映照出的是一個穿著國中制服,一臉稚氣,卻有著桀驁不馴神情的男孩。
他的不開口彷彿激怒了女人,女人啪地一聲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後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我就知道,你們父子全是一個樣!大的就去外面找女人不回家,小的就去跟那些死孩子鬼混,這個家你說我待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她邊哭著,邊將家裡的鍋碗瓢盆摔了一地,這時大門剛好被推開,滿身酒氣剛進門的男人看著這一片狼藉,不禁皺起了眉。
「哭哭哭!每天就知道哭,妳就是這樣我才不想回來的!」男人煩惡地說,看到孟軒愣愣地站在一旁,粗魯地推了他一下,讓他差點站不穩倒地。
「爸……媽?」孟軒到現在還一時無法反應,自己為何像是時光倒流一樣,回到了過去的時間,這兩個他這些年來,都已經逐漸淡忘了的人,又如此真切地出現,一下子心裡的複雜感覺讓他無法了解,這一切都只是腐屍設下的陷阱。
「你受不了我?當初是你說要娶我,搞大了我的肚子才會這樣的,你現在說你不想回來?」女人憤怒地大吼,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往男人臉上砸去,男人側身一閃,玻璃碎成片片,刺在孟軒的手上,也刺在心上。
「妳鬧夠沒?」男人火大地將孟軒推向女人,「好啊!那攤牌好了!離婚吧!兒子歸妳,反正我根本也不想要。」說完他往屋裡走,進了自己的房裡開始收拾行李。
留下客廳裡哭聲震天的女人和孟軒,女人將所有對男人的怒氣都發洩在孟軒身上,一連甩了他好幾個巴掌:「都是你!都是你……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毀了我一生的幸福,為什麼你要出生?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這句話一直在孟軒耳裡迴盪不去,是啊!自己是個拖累父母的孩子,他怔怔看著發狂的母親,深深覺得自己若是沒出生,可能大家都會得到幸福,他呆滯地想著,雙眼裡失去了他常有的睿智神采,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個有著滿身、滿心傷痕的國中生的靈魂。
場景陡轉,他驚覺現在自己從老舊的家忽爾又來到一間咖啡館,對面坐著的妙齡美女正百般聊賴地用吸管戳弄著杯裡的冰塊,半晌才抬起頭來看他一眼。
「孟軒,說實在的,我們分手吧!」長髮美女看著他,孟軒才發現她是他第一任女朋友,至少也有六、七年的時間沒見過她了。
「為什麼?」孟軒的嘴裡說出了和他七年前同樣的話語,連他內心深處的靈魂都隱約訝異於自己的反應。
「你對人的愛沒有靈魂,你只是一個空殼子。」女孩勉強笑了笑,看在孟軒眼裡卻是一段錐心刺骨的疼痛。
「我沒有責任為你承擔過去,你也不必勉強再假裝你愛我,就這樣吧!」女孩把絲毫未喝的飲料和一百元留在桌上,背轉身揚長而去,只有孟軒對著滿桌的空寂和兩杯杯壁正緩緩滲出透明淚水的冰飲料,感受著咖啡館裡的寒涼。
「我沒有靈魂?」孟軒自問,從多年前父母離異後,自己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怕失去愛人的感覺,所以裝作玩世不恭,憑著自己優異的條件追到人人羨慕的女友,卻換來只是一段空虛的愛情。
原來這些年來的自己全都是虛假的。
孟軒心裡不再堅定,而被陣陣迷惑取代,生命中影響他最大的兩段回憶都在此時重現,迷霧湧上了他的心頭,忽然耳際傳來一句話。
「你沒有資格愛人,所以你永遠也得不到愛。」
那聲音,彷彿宣告著他這些年來的失敗,有關於現在的孟軒的回憶淡去,他眼前浮現的全都是過去的景象,父母的破碎婚姻、女友的離去、人與人之間的疏離。
「原來這麼多年,我都是一個沒有心的空殼。」孟軒心裡喃喃道,有關於晴妤的事,他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像你這樣的人,乾脆去死算了。」謎樣的聲音又傳來,那飄忽的聲音,像是張詩慧、像是楊芝雯,也像是幕後黑手,但是誰說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但晴妤竟忽然出現在他眼前,孟軒愣了一愣,心裡有股什麼熾烈的像是要浮現,而美麗的晴妤輕啟朱唇,微笑對他說話。
「你永遠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愛,活著也沒用了吧?」晴妤微笑的臉龐,說出的是無比殘酷的話語,讓孟軒徹底跌入了絕望悲痛的深淵。
- Nov 04 Sat 2006 06:50
弒探(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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