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是一片蓊鬱的山林,狹窄的山路順著陡坡蜿蜒而上,從天空俯視,就像是一條細小而綿長的蛇道,林木遮蔽住本來就已經很稀少的陽光,讓在樹林以下的地面更是光線暗淡。
這天的天氣很陰暗,厚厚的雲層後面,不時閃動出類似閃電的光芒,看起來似乎即將要下雨了,黑雲在天空露出嘲笑的臉孔,想警告地面上的人類,他隨時可以肆無忌憚地襲捲而來,黑壓壓的天空看似越來越低,彷彿可以伸手攫取地面上的一切。
看來今天,真的不是個適合登山的日子。
一群年輕男女,腳步急匆匆地像是在趕著路,每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有點慌張,前面領隊的人年紀稍大,不時回頭清點人數,生怕少了一個隊友。
其中一個年輕長髮披肩的女孩,一邊急促地趕著路,一邊側頭向旁邊的另一個綁馬尾的女孩輕聲説:「小芹,老師看起來好像也很緊張,妳覺得我們會不會有事?」
綁馬尾的女孩聳聳肩說:「別緊張啦!妳也知道老師一直都很愛窮緊張,何況現在看來,又不一定會下雨,只要我們早點趕到山上的小木屋就沒事了。」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讓長髮女孩看著她的笑容安心不少。
「那就好,我真有點怕回不去,畢竟農曆七月出來爬山也真的不太吉利……」她臉上的表情又黯淡了下來,當初說要跟學校登山社到大陸爬山時,家人一直以農曆七月不適合出遊為原因不准她來,但是因為即將升高三,以後也不能再參加社團活動,所以她任性地決定一定要參加這最後一次的登山活動。
這次的登山活動,由全登山社表決通過來攀登中國大陸的名山-安徽黃山。行程表出來時,讓大家都興奮得要命,畢竟能到臺灣以外的地區旅遊,是非常令人期待的事,所以若雪也極力說服家人,一定要讓她來參加這次的登山。
「若雪姐姐,妳要我跟妳說幾次啊?」被稱作小芹的馬尾女孩露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膀說:「今年是閏七月,所以只有第一個月算是鬼月,第二個月根本不是鬼月,OK?別再擔心啦!老師帶我們登過那麼多次山,那一次把我們帶丟過?我們要信任老師啦!」
「妳說的對,我們是該信任老師。」若雪笑了笑,或許她該學學小芹,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以一派樂觀的態度去面對,這點自己可是一直望塵莫及。
領隊的男老師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長相平庸,不過看他頻頻回頭看顧學生的樣子,倒是不能否認他的盡責,他也沒有料到這次安排的登山活動,竟然會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可能會遇到風雨,攀登黃山雖然不算是很困難的行程,但是從現在的天氣來看,若是遇上了大雷雨,能見度就會降低許多,而且發生危險的機率也提高了不少,為了學生的安全,他現在只希望能快點走到還有數公里之遠的山中小木屋,不然在濕滑的地面上行走,很容易讓這些沒有什麼登山經驗的學生陷入危險。
「加快腳步,我們要走快一點了。」他回頭對後面的學生說著,只用著中等的音量,他們現在正靠著山壁行走,左邊雖然有護欄,但是他也會怕用過大的音量,讓因為濕氣而不穩的岩壁石塊崩落,到時那些護欄恐怕也禁不起落石的重擊。
「刺激喔!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耶!妳說等下如果下大雨的話,會不會更好玩啊?」站在若雪後面的一個刺蝟頭男生,用一種不知民間疾苦的表情與聲調說著話。
「別說了,現在我們要趕快走……」本來就有點不安的若雪緊張地說,那個男生看到她這個反應,更是捧腹大笑了起來,「我猜應該會很好玩喔!看到妳這麼緊張的樣子,不如我拍下來,登在校刊上,標題就用”校花驚魂記”,這個IDEA不錯吧?」他邪邪地笑著說。
「是啊!鐵定會更好玩,如果宋弘承你被大雨沖走,我會記得去幫你上香的。」小芹甜甜地笑了一下,用溫柔的語調說著不相稱的毒辣語言。
「妳講話還真毒,說不定被沖走的是妳。」宋弘承嘻皮笑臉地說,小芹則馬上不甘示弱地回話:「如果我被沖走,你放心,我一定會天天回來纏著你,拖你一塊兒下去。」
「夠了,你們兩個!」若雪有些生氣地抗議著:「別說這種無聊話,我聽著都有點怕了。」
「哼,既然若雪都這麼說了,我就放過你,不過你最好自己小心點唷!」小芹用諷刺的語調對著宋弘承說話,他心裡打什麼鬼主意她早知道了,還不是故意想要引起受歡迎的若雪注意?這種人也想接近若雪,下輩子吧!
「是喔!好感謝妳放過我,我看是妳自己小心點,我可不想在什麼山難名單裡看到妳的名字。」宋弘承丟下這一句話,趁著小芹還來不及反擊時,就溜到隊伍的後面去,對著小芹奸笑著吐舌頭。
小芹心裡正在想著等下要怎麼回話罵他,忽然天上閃出一道好大的白光,幾秒後,就是一陣響雷。
隊伍中好幾個學生都尖叫起來,「要下雨了!」「怎麼辦?老師?」「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
一群學生七嘴八舌的,老師一下子也不知道先回答誰,只好先安撫學生的情緒:「別緊張,我們再走快一點,就快到了!」
而若雪則是緊緊抓住了小芹的袖口,緊咬著下唇,看起來嘴唇都發白了,不一會兒,傾盆大雨嘩啦嘩啦潑灑而下,學生們紛紛又驚叫起來。
豆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身上,讓他們又怕又痛,畢竟都還是十七歲的孩子,遇到這種情況怎麼可能不怕?
「老師!雨好大,我們要怎麼辦?」一個學生高喊著,他剛剛才把雨衣從包包裡拿出來,正手忙腳亂地把雨衣套在身上,其他的學生也紛紛效法,但是雖然穿上了雨衣,腳下的山路卻變得十分濕滑,讓他們不敢移動半步,而且雨點隔著雨衣打在身上,仍然是非常疼痛,眼前的山景完全變得模糊,雨水滲入大家的眼睛,甚至讓大家連路都看不清。
「同學!聽我說,冷靜點,你們先待在原地,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地方可以暫時避雨。」男老師把地圖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忽然一陣狂風吹來,地圖就在同學的驚叫中,被吹落在深不見底的山谷中。
「地圖!」有一個女生尖叫,她就站在老師的隔壁,想伸手去抓回地圖,腳下卻一滑,不小心推到了護欄,而護欄居然晃了一下,讓那個女生高聲慘叫,以為自己要摔落山谷了,幸好老師及時把她抓住,拉回了靠岩壁的這一邊。
幾個學生又驚又怕,有人已經開始偷偷哭了起來,沒人想到高中生活的最後一次登山會遇到這種凶險,在這樣的大風雨中,能見度這麼低,真的有辦法脫困嗎?
「總之,我們現在不要亂走,等雨小一點,視線清楚一點我們再走,說不定前面有地方可以躲雨。」老師擦了擦眼睛附近的雨水,要學生先站在原地別動,他自己則是緊緊貼著山壁,一點一點向前走,希望能為學生找到一個暫時的避難所。
老師只走了幾步,後面就有一個男生學他靠著岩壁慢慢走來,那是登山社的社長。
「你來幹什麼?快回去,這樣走很危險!」雨水一直落下,讓兩人的眼前都呈現一片模糊,老師揮揮手,想叫學生不要冒險,但社長卻是一意孤行地繼續走過來。
「老師,我陪你一起去找,我是他們之中登山經驗最豐富的,我跟著你,你也可以有個幫手。」
這個高中男生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一股堅毅的神色,男老師考慮了一下,決定接納他的提議,「好,你緊緊跟著我,不可以擅自行動。」
「知道了。」社長緊緊跟在老師身後,眼睛一邊注視著前方的路,一邊尋找有沒有什麼岩洞可以讓人暫避,兩人走了幾百步之後,轉了個彎,眼前還是那些被雨打濕蜿蜒山路,但右前方卻有個小小的瀑布。
「老師,你看那個小瀑布,不覺得很怪嗎?」社長拍拍雨衣上的雨水,指向前方,老師定睛細視那個瀑布。
的確很怪,他抬頭往上看,上方並沒有什麼河流,但是在大雨中卻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雨水並沒有大到可以沖擊山壁到形成瀑布水流的情況啊!他透過矇矓不清的目光往前看,那個小小瀑布的後面似乎不是單純的岩壁,而似乎別有洞天。
這,不就像是古典小說中說的水濂洞嗎?
如果這真是一個被瀑布水流掩蓋住的山洞,那後面就是一個可以讓他們暫時避雨的場所,但是裡面有沒有危險性呢?如果雨太大,造成山崩,洞穴也跟著崩塌怎麼辦?
老師在心裡考慮了很多,決定還是自己先進去探探路,「竣穎,你在這邊別動,我去探路,說不定那裡可以讓我們暫避。」
「等一下!老師!」社長竣穎拿出一條繩子,快速地拴在自己腰間,把另一頭遞給老師,繩子一下就被雨水淋得濕透,老師接過了繩子,懂他的意思,立刻把繩子另一頭拴在自己身上,「如果有什麼事,我會拉繩子,你再拉我出來,你先找個堅固的地方把繩子綁好。」
竣穎點點頭,馬上在旁邊找了一棵大樹,把自己那端的繩子繫在樹幹上,老師見他準備就緒,就開始一步步走向小瀑布。
雨越來越大,不停打在他身上、臉上,他的眼睛幾乎已經完全被雨水打得發紅模糊,只能瞇起眼看著目標,當他逐漸靠近了瀑布,伸出手往瀑布後面探去。
果然如他所預料,是空的!這不是一個單純的瀑布,裡面應該有一個不知實際大小的洞穴。
老師回頭看了看竣穎,他仍然很盡責地拉緊了繩子,正一點一點放鬆繩子的長度,他深深覺得,帶這個學生一起來探路是正確的選擇,於是他將右腳踏入瀑布中,右手卻緊緊抓住瀑布旁的岩壁,面對這個未知的環境,如果裡面空洞大到超過他的想像,讓他一腳踩空怎麼辦?
他忍住擔憂,將右腳踏入瀑布後面的空洞,令他意外的是,居然一進去就能踩到平坦的地面,於是他大著膽子,將左腳也踏入瀑布,臉上被大量的水珠沖激著,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瀑布打在他的臉上,「豁出去吧!」他咬著牙,閉起眼,兩腳分別再跨越一步,然後站定。
他並沒有踏空,兩腳都仍然腳踏實地,他睜開眼,發現這片瀑布後面果然是別有洞天。
眼前是一個可以容納幾百人的巨大山洞,最令他意外的是,他腳下踏的平地,竟然是一級級的石階,看來黃山這個山洞是人工建造過的,這樣說來,應該不需要太擔心崩塌的問題了。
他被眼前巨大的空洞吸引了注意力半晌,才想起應該要趕快帶學生進來避雨,於是他連忙循剛才的路,再度穿越了瀑布,回去把還在大雨中的可憐學生們帶來這裡。
因為他離開的太快太急,掛念學生的他,並沒有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的詭異聲響。
那像是有人在悶悶地低吼著,又夾雜著幾聲動物的嘶叫聲,如果專心聽,必然會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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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ul 03 Mon 2006 12:27
宣城殘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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